第二十三章:二人对峙,暗潮涌动。
  “二哥说的这是哪里话。”
  一道咳嗽声从身后传来,李烨然披着石青披风站在残垣边,脸色比平时更白,“五妹的寝宫遭此横祸,我们做兄弟的怎能不急。只是大理寺办案自有章程,七弟还是先保重身子要紧。”
  “三哥怎么也来了。”李浦和看着眼前二人,有些恼意,“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在胡闹?”
  “七弟莫怪,我听闻梧桐院失火,特意过来看看。”
  李烨然轻轻咳了几声,帕子捂在唇上,咳得肩膀发颤,“二哥日理万机,自然不懂这些儿女情长。不像我们这些闲人,还念着些旧情。”
  只见李白璧指尖捻着腰间玉佩,玉面生寒,喜怒不辨,“三弟这话倒像是在说我凉薄。只是五妹既已远嫁,这梧桐院纵有旧情,终究是座空宫。大理寺按例勘察便是,闹得人尽皆知,反倒让漠北使者看了笑话。”
  闻言,李烨然喘了口气,咳声渐歇,才续道,“只是忧在‘按例’二字,若轻慢了,怕是难堵悠悠众口。”
  他顿了顿,缓声而言,“依我看,倒不如让大理寺仔细些,哪怕是殿角那盏旧宫灯的灰烬,也该筛一遍才好。”
  “三弟心细,只是大理寺卿办案多年,轻重缓急自有分寸,我们做皇子的,总归不好越俎代庖。”
  “再说了,这宫里头的火,素来蹊跷。或是宫人不慎碰倒了烛台,或是老殿走水,陈年旧事里多的是。若真要寻根究底,怕是要惊动太多人,反倒不美。”
  李白璧侧过身,挡住李烨然望向废墟的视线,几分似是而非的关切道,“三弟抱恙在身,晨露寒凉,何苦来这烟熏火燎之地?若再添了症候,想必定是雪上加霜。父皇问起,为兄也不好交代。”
  李烨然轻轻摇了摇头,“二哥体恤,我心领了。”
  “不过大理寺办案,多双眼睛看着,总不至于出什么岔子。二哥日理万机,自然不在乎这些琐碎,可我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在这里多待片刻,也算替五妹守着些念想。”
  李白璧见他执意不走,悠悠笑然,眼底却无半分暖意,“三弟既如此说,我便不劝了。只是有句话不得不说,这梧桐院的宫人,大多是跟着五妹多年的人。若真查出些什么,还望三弟念在旧情,莫要太过苛责。毕竟,谁也不想出这样的事。”
  “二哥多虑了。”李烨然低低笑了一声,咳嗽又起,这次咳得更急,帕子捂了半晌才缓过来。
  “我岂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的人?若真是宫人不慎,自有宫规处置。可若不是,那便不是苛责不苛责的事了。毕竟,放火焚烧公主寝宫,往轻了说是胆大包天,往重了说——”
  “往重了说,便是藐视天家,形同谋逆。”李白璧接过他的话,睨了一眼,“三弟放心,父皇既已下令彻查,自然不会姑息。只是大理寺办案讲究证据,总不能凭我们几句话便定了谁的罪。”
  随后,他转身对一侧的大理寺少卿扬了扬下巴,“常少卿,听见了?三殿下的意思,是要你们仔细些,莫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。尤其是那些烧得最透的地方,更要留心。说不定能找出些不寻常的东西。”
  常少卿点头,躬身应道,“下官遵旨。两位殿下放心,臣定会尽心勘察。”
  李烨然望着李白璧,忽然一笑,“二哥这话说的,倒像是我在催着大理寺办案似的。我不过是念着五妹的旧情,二哥何必如此紧张?”
  “我有什么可紧张的。”李白璧挑眉,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嘲,“倒是三弟,如此笃定并非意外,莫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什么猜测?”
  李烨然垂下眼,“我哪敢有什么猜测。只是昨夜风大,按理说宫人们睡前都会仔细检查烛火,偏巧五妹这梧桐院就走了水,难免让人多想罢了。二哥也知道,我素来胆小,见不得这些惊险事。”
  不知为何,李白璧轻轻呵了一声,似笑非笑,“三弟若是胆小,那这宫里怕是没几个胆大的了。当年父皇让我们去猎场试箭,三弟明明咳得站不稳,却偏要拉满弓射中那只最烈的孤狼,那时怎么不见你胆小?”
  这话里的揶揄显而易见,李烨然却浑不在意,只是浅浅一笑,“二哥记错了,那是七弟非要跟我打赌,我不得已才试试罢了。再说了,猎场上的狼再烈,也烈不过人心。”
  他忽然抬眼,目光如炬,直直看向李白璧,“二哥说是不是?”
  两人唇枪舌剑,语气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。
  李白璧笑意不减,眼神却冷了几分,“三弟这话,倒是越来越有深意了。只是人心这东西,看不见摸不着,大理寺怕是查不出来。”
  “查不出来也无妨。”李烨然轻轻拢了拢披风,遮住颈间因咳嗽泛起的红痕,“只要我们做兄弟的心里清楚,没对不起五妹,没对不起父皇,也就够了。二哥说呢?”
  李白璧没接话,只是侧头对常少卿道,“你们仔细查,若是发现有什么可疑的物件,无论是烧焦的布片还是断裂的木簪,都要一一记下,不得遗漏。”
  常少卿行了一礼,转身带着手下往废墟深处走去。
  李白璧这才重新看向李烨然,心境似乎缓和了些,“时辰不早了,三弟还是先回府吧。这里有我盯着,不会出什么乱子。”
  “也好。”李烨然点了点头,“七弟,你也别太伤心了。五妹的寝宫虽烧了,可你们姊弟的情分烧不掉。等大理寺查清楚了,二哥和我定会替你讨个公道。”
  可蹲在地上的李浦和,却像是完全没听见。
  他伸出手,从灰烬里捡起一块烧得发黑的木头,那是他送给阿姊的木雕,原本雕的是只笨拙的兔子,现在只剩下一块看不出形状的焦块。
  李白璧皱了皱眉,有些不耐烦,心里暗自思忖。
  七弟这副样子,怕是成不了大事。不过也好,一个只知儿女情长的蠢货,不足为惧。
  倒是这梧桐院失火,来得蹊跷,说不定是哪个派系的人在背后搞鬼,得让大理寺的人好好查查,看看能不能抓到些把柄。
  见他如此固执己见,李烨然轻轻叹了口气,转而对李白璧道,“那我先回府了,二哥也多保重。”
  说罢,他转身带着随从慢慢离开,石青披风的影子在残垣断壁间忽明忽暗,咳声渐渐远去。
  李浦和把那块焦木紧紧攥在手心,滚烫的温度烙进皮肉,疼得他浑身发抖,却不肯松开。
  “我的兔子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,“阿姊最喜欢的兔子……”
  在场的李白璧和李烨然两人说了什么,做了什么,他全没听见,也一字不知。
  他只知道,他的阿姊走了,去了那个黄沙漫天的地方。
  他只知道,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,还跟她赌气。
  他只知道,承载着他们所有回忆的宫殿,没了。
  “阿姊。”李浦和哽咽着,哭了出来,泪水砸在焦木上,“对不起,我错了。”